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实间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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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骑由远而近,飞驰而来的黄骠马,扬鞭策马的骑士一袭醒目的信使劲装,身后背一面黄旗,风尘仆仆,急来送信,欲向朝廷传递陆州的最新战况。

    天色蒙蒙亮,坦荡官道上,行人稀少,那信使只须策马转过前方一个道口,就能看到长安帝都宏伟气派的城门了。

    然而,就在黄骠马冲向前方道口的一瞬,行道树上一张大网兜着呼呼的风声,猛地罩落下来,冲到道口的一骑连人带马被罩了个正着。

    受惊的黄骠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骑士登时被抛甩下马,在坠马重摔在地的那一瞬,斜刺里数把利刃捅来!

    刀光剑影中,那个急于赶至长安给朝廷送信的信使,稀里糊涂就魂归枉死城,整个人被袭来的刀剑捅成了马蜂窝,甚至连到底是谁偷袭了他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就倒在了血泊中。

    偷袭成功,路旁密林里闪出的几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趁着道口没有行人经过时,迅速将信使的那具尸体拖走,掩埋处理掉,收起那张网,将黄骠马牵走。

    大滩血渍还遗留在现场,官道上平静了不多久,又闻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这回打马而来的是个衙门皂隶,腰间系有令牌,看那样子,也是从陆州那边赶过来的,同样是急着来长安内皇城,给官衙区的长官们传递战况消息的。

    皂隶骑的也是中途于驿站换乘的黄骠马,马脖子系着铃铛,老远就传来声响,闹出不小的动静,本是知会沿路迅速放行的官家暗号,到了这里就成了招来“黑白无常”的送魂铃。

    也是策马转向这个道口,这一回没见大网从天而降,却闻得响箭激射之声。

    密林里寒芒划过,响箭射到道口对面的行道树上,箭尾拖带的一根强韧而细的银丝细绳,立刻从密林中拉出横在了道口,皂隶挥鞭打马的冲劲来不及收势停顿,马蹄子绊到横阻在道口的那根银丝细绳,当即摔了个人仰马翻。

    皂隶摔得七荤八素,东南西北都尚未分清楚,密林里又有羽箭接连射出,噗噗噗,羽箭尽数没入皂隶胸口,将整个人钉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断了气儿。

    很快的,密林中又冲出那些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手脚麻利地拖走尸体,处理掩埋,牵走马匹,又迅速藏起身来,继续埋伏等待着偷袭行刺的机会。

    凡是打陆州那边来给朝廷报信的人,或有疑似的目标出现,守在这个道口的蒙面黑衣人就会强行拦截,不留活口,通往长安城门的这个道口,没有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除了此处,还有其他的路径,抄小道的、另辟蹊径的,水路陆路阳关道独木桥……凡是能够进入长安帝都的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路径,统统被盯死,埋伏在各处的劲装蒙面黑衣人,人数不少,只要目标出现,便能屡屡得手,完全堵死了外界向长安帝都传递消息的所有通道。

    一有传信的人出现,暗器、陷阱,刀光剑影齐刷刷招呼下去,偷袭过后,地上只留几滩血渍。

    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严密防守,没有人能突破埋伏圈,没有信使能进入长安城门,死了多少已是记不清了,倒是有一回,前后来了两个信使,相互之间跟得距离蛮近,后面跟着的那一位,眼瞅着前面的老兄中了埋伏,三两下就被人打得一命呜呼,这人二话不说,直接从马背上吓得滚翻下来,五体投地趴在那里磕头求饶,一口一个“好汉饶命”,甚至还来了更绝的一手,——自个儿掏出要给朝廷送达的书信,在手中撕了个稀巴烂,揉成一团往嘴里一丢,嚼个几下,挺直了脖子“咕咚”一声,愣是给吞下去了。

    那意思够明显的,为了保住自个的小命,这位识时务的俊杰,连自个儿要送达的书信都吞下肚了,摘了背在身后的那面黄旗,冲好汉们重重磕几个响头,弃了马,往路边野地里一跳,屁滚尿流地开溜了。

    半路丢了给朝廷的重要文书,信使回去也交不了差,还得担罪责,这位开溜的仁兄,压根就没想要回去复命,干脆跑路了,砸了饭碗,丢了朝廷俸禄事小,保命要紧!

    这一位,便也成了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吞下书信保命的那一手绝活,简直是出人意料,看傻了那些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直到那人一溜烟儿跑远,剪径偷袭的还在瞠乎其后,有点回不过神来。

    好在这一条漏网之鱼,没有造成任何威胁,也没有后患无穷这一说,消失得很彻底,故而,来自陆州的战况情报、以及太子阵营里的具体而准确的消息传递,都被完全阻断,传达不到长安宫城内。

    能够顺利拦截、并且阻断帝都与外界的联系通信的那些劲装蒙面黑衣人,正是潜伏于皇权势力范围最核心区域的——隐卫密探,除了糸鄯留下的那一批人,还有如今掌握金灵令的令主亲自特训的一批暗卫。

    下令拦截陆州信使皂隶的幕后主使,正是鞫容。

    自从宫中密道曝光后,鞫容就留在了宫中禁地瀚幽阁,不再暗地里四处溜达,却也能轻而易举地将指令传达出去,暗中调配人手,实施计策。

    那位上了年岁的郭公公,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照着一日三餐来给瀚幽阁里关押的囚徒送饭,塔楼周遭看守的兵卒却不知几时已换了一批生面孔,郭公公送饭来时,再也没有遭到搜身阻拦,来去自如,好似此处的看守及防备力量,形同虚设!

    当陆州信使皂隶被成功拦截灭口的消息传递回来时,鞫容再一次下达指令,于是,竟有一批冒充陆州来的信使及皂隶,陆续来给朝廷送信了。

    匡宗从而得知了一些西北战场前线的消息——

    其一、叛军主帅驭刺,死在了战场上,太子帮朝廷及父皇铲除了这一大祸害,当记下此番功劳!

    其二、叛军残余兵力保护军师逃向诸暨之境,许多人看到,几次三番蒙蔽欺骗朝廷、暗地里作乱的李炽,赫然就在逃亡的这批人里头,可想而知,一直在帮叛军出谋划策对付朝廷的军师,正是此人!

    其三、犬戎敌军仍负隅顽抗,与陆州境内残余的铁面军战斗不休,太子阵营那头,却因歼灭叛军主帅的那一战,伤亡惨重,所剩为数不多的残兵伤员尚在休整,无法支援铁面军。

    其四、主帅一死,叛军与军师逃往诸暨之境,使得原先躲避战火逃到那里的陆州百姓又惊恐不安,从诸暨之境纷纷转移出来,又再度逃向百姓们认为是比较安全的长安帝都,这几日,长安周遭会有许多百姓涌现。

    其五、各处要塞边防,仍有挑衅者屡次进犯,然,身份不明,不可掉以轻心。

    ……

    前线战况,多则消息,好坏参半的,最终都呈上了天子的龙案。

    以时间上来推算,这些消息,应当都是一两个月以前的陆州战况,——当前的路况交通极不便利,飞鸽传书虽说是最快的途径,但因战争环境的影响,许多信鸽在飞越上空时,都会被敌军瞭望哨发现,由弓箭手飞快击落。

    转由信使皂隶快马加鞭给朝廷送信来,路途上总会耽搁些时日,到了长安帝都,消息都不是最最及时的。

    而呈到匡宗御案上的这些加急密报,不仅来得不及时,情报还都是虚实参半的,有真也有假。

    那是鞫容想要给匡宗看到的情报,并非陆州那边真实的状况。

    匡宗却毫不生疑。

    月前,在长安还闹过元宵,这位暴君总觉得这个年节过得有些冷清单调,驱傩仪式照样隆重,还是由天机观新任掌门人元真道长,也就是阿焱本人来主持的,然而暴君总觉得这些仪式还不够,晦气病气瘟气犹如阴霾,挥之不散地笼罩在宫城内外。

    宫城地底下的密道迷宫,虽然被完全填埋堵死了,内廷宫中的所有人仍明显感觉到天子的不安与猜忌,伴君如伴虎,暴君心怀猜忌更是难以伺候,不时就有人遭受酷刑,虽未大开杀戒,然而酷刑更加折磨人,腌成人棍的都不在少数。

    每日早朝,更是见不到天子亲政,总说是头疼得厉害,无法亲临早朝。

    暴君缠绵病榻,久不露面,朝臣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因为暴君越是病中,越是暴躁多疑,甚至派出内监密探到朝臣们的家中“做客”,严密监视他们的一言一行,连入厕这等小事,都被放大了挑毛病。

    前些日子,就有个朝臣倒大霉了,不过是在自家茅厕里多待了些时辰,经内监密探上报,暴君就认定此人心怀鬼胎,躲到茅厕里琢磨如何造反,立马着人将其拿下,连夜抄家,搜查罪证,还由不得此人喊冤申辩,就将人打入大牢大刑伺候,硬是屈打成招。

    于是,大臣们在家中入厕也得掐准了时间。

    这般小心度日,朝堂与宫内所有人都苦不堪言,腹内诅咒暴君早日归西的不在少数,更有不少朝臣盼着太子早些平安归来,尤其是“亲左派”的那些大臣们,担心太子在前线战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得了?这就动了心眼,怂恿圣上多派兵力前去支援。

    前前后后一数,匡宗已接连三次派兵去西北战场增援,布防在长安周遭的铁面军主力,从三十万锐减到十几万,大臣们再提议虎符调兵增援时,匡宗却是如何也不肯答应了。

    直到——

    那几份所谓的加急密报呈递在龙案,匡宗看到叛军的军师有可能就是那狡诈无比的李炽,还带着残余的叛军兵力逃向了诸暨之境……

    这还得了?!

    想到诸暨那里曾出了个万魔村,如今李炽又趁着诸暨境内的铁面兵力早已被召回长安布防的这个空隙,竟带了驭刺留下的叛军残余兵力,再度回到诸暨之境……

    这厮安的什么心?

    忆及当年的万魔村,曾闹腾得厉害的那桩“军中瘟神”疑案,又想到李炽与贵妃蓥娘这两个人之间所犯的奸\情,骗得当今天子好苦!登时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匡宗再也按捺不住了,当即追加一道圣旨——虎符调兵!

    各处边防要塞的兵力在面临外敌骚扰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调动,匡宗只得再次从长安周边布防的铁面军十几万兵力中,抽调数万兵力,乘胜追击,势必要将逃亡到诸暨之境的李炽与叛军残部,一举歼灭!

    圣旨颁布,数万铁面军兵力又从长安周边抽调出去,踏上征程,去追击所谓的“叛军残部”。

    自此——

    京畿重地,仅余下京师兵、防卫营以及驻守宫城的禁军,所有兵力加在一起,算上内外布防的铁面军剩余的数万兵力,将近十五万之数。

    满打满算,这十五万兵力让匡宗心里还是觉得比较踏实的,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调兵出征数日之后,长安布防的兵力不减反增,猛然增至了二十五万,这令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则喜在兵力又补充到了二十五万之多,忧则忧在其中猛增的十万兵力,来路并不正常!

    长安的布防增强,是因为突然来了一批人马,十万之众的兵力,由一名叫“沈尽忠”的裨将,亲自率领着,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回了长安城外。

    这一批人马,正是失踪了许久的铁甲军!

    在匡宗看来:铁甲军的主帅王冕,虽然被大火烧死在了刑部天牢内,但是这批失踪已久的铁甲军,十万之众,忽然之间重新冒头,这事十分蹊跷,不得不加以提防。

    铁甲军被喝令滞留城外较远的一片荒郊,不得踏足长安,裨将沈尽忠则被朝廷宣召入宫,独自前去面圣。

    解下随身兵刃,举步迈入宫城几重宫门时,沈尽忠心知:今日进了这门,里头就有一道坎,倘若迈不过去,绊倒在这里,他与十万铁甲军,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