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传箫音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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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离开长安时,偷偷带走了主子的令牌。如意吉祥令一出,安插在外面的如意宫密探,都得听从调遣、服从指令!”

    派遣在西北地界、包括挺州及翼州境内的如意宫密探,合计人数约有七、八十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练家子,经过了秘密而严格的训练,成为外派密探的她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即便是正面遭遇数百人的敌对势力,只凭数十个如意宫密探就能一举摆平敌手。

    而今,这些密探都被宁然以偷带出宫的如意吉祥令调用,蓥娘刚刚得知:她的人,居然投入了太子亲兵的阵营,帮着东宫效命!

    “本宫派了多少人去?让你们赶紧把小主子带离西北地界,不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把她从太子身边带走,让那些密探重新听令于本宫,见机行事、刺杀太子,为什么你们就是做不到?”

    那日,内侍宦匆匆来报,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说主子的密探已探得小主子的行踪及下落,并且说公主离开长安后,是往西北方向去的,已然深入狼烟四起的西北地界,极有可能暂时落脚在翼州与挺州两地的交界范围内!

    西北战况危急,阿宁身陷其中,为娘的自是整日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自恃城府极深、总能心思缜密应付各种状况的如意宫蛇蝎美人,如今已是方寸大乱,迫不及待地派人赶往西北寻找阿宁,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几拨人马,来来回回费时半年有余!然而,那些人非但没能将她的女儿从西北战场安全转移出去,连原先听命于如意宫的密探、也都接二连三地被阿宁送入太子阵营,为太子效命!

    事到如今,蓥娘都快坐不住了:“本宫养你们这帮饭桶又有何用?”又急又气,她一把抓起檀香案上的茶盏,愤而掷向跪在面前转达消息的内侍宦。

    一声闷响,茶盏狠狠砸落在内侍宦脑门子上,伴随滚烫的茶水溅开,那名内侍宦“哎哟”痛呼着,抬手捂住了额头,一缕血丝从手指缝隙间蜿蜒而下。

    “主子,这怨不得奴才们啊!”带着哭腔,内侍宦憋屈道:“如意吉祥令比不得娘娘亲笔手谕,她们不肯回来重新听命于娘娘,是因为小主子允诺她们——只要帮太子打赢了这场仗,她就给她们解药,还她们自由!”

    如意宫的蛇蝎美人,惯于施毒,擅以毒物控制他人,如此狠辣的手段,自是让人不得不服从于她,但是,用毒物控制这些人来为她卖命,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

    宁然说要给她们解药,还她们自由,这才令得如意宫外派的那些密探,宁可违背贵妃的命令,也要一心一意地追随公主,转而投向太子阵营。

    “阿宁……”她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处处与她唱反调,连母妃的人都敢策反!若非亲生骨肉,她哪里能忍下这口气?

    “你是不是也想跟她们一样,背叛本宫?”高昂着凤头的金冠头饰上,凤喙滴垂的一串明珠簌簌抖动,蓥娘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掌击落在檀香案上。

    砰的一声,内侍宦浑身哆嗦了一下,立时收敛了眼神中对那些能够得到解药、并且有望获得自由的密探们的羡慕,一脑门子磕在地上,讨饶道:“奴才不敢!就算娘娘给奴才十个胆儿,奴才也不敢!奴才对娘娘的忠心,上苍可鉴!只要娘娘一声令下,奴才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这些赌咒发誓的重话,听多了,反而有些麻木,蓥娘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这个奴才,烦闷地挥挥手:“滚!”

    内侍宦趴在地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直溜到养神殿门口,才慌忙起身退出殿外,站到门外石阶上,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捂着脑门上流血的伤口,他暗自咬牙忿忿:

    自打小主子离开了娘娘,娘娘就心性大变,变得都不像平日里的她了,再这样下去,不止奴才们遭殃,怕是连如意宫也迟早要出大事!

    养神殿的门,重又关上了。殿内光线一黯,侍从宫娥或是忙着掌灯,或是急来收拾打扫檀香案前打碎的茶盏、溅染的茶渍。

    蓥娘唤了几个靠得住的丫头,守在幔帐左右,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她,而后,她径自转入幔帐内侧,独自一人闷在了内厢。

    缓步走到内室一排装饰架前,她伸手取了挂在那上面的一支玉箫,紧握在手中,倚向花窗。

    “影子,你为何还不来?”

    睹物思人,看着手中那支洞箫,此时此刻,蓥娘心中念念的人,却是好久好久都未曾与她相见的影子。

    她倚窗幽叹:“为何还不来?我快熬不下去了……”

    她的女儿阿宁,离开她已半年多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容华宫换了新主人,德妃被暴君赐予三尺白绫,死了没多久,便有一位后宫丽人入主容华宫。

    左氏门阀,自从左淳良死在了德妃寝榻之后,声望一落千丈,暴君降罪殃及池鱼,“亲左派”当中一些人被革职罢官。

    暴君上早朝的次数逐渐减少,终日头疼,或卧于病榻、或漫步御花园放松散心,偶尔上朝,于朝堂之上,臣子们明显感觉到:圣上的脾气更加暴躁!

    虽然有天机观内卜天阵示下“帝若杀生,李氏必亡”的上苍之意,在太子出征、战事未平之前天子不得杀生,但,暴君近几日是变着法地折磨人,昨儿个还有朝臣被拖出殿外打断了腿,今儿又有宫奴被割舌剜眼珠,暴戾残忍的手段下,君臣之间裂痕日益加深,连宫中阉奴都在心中悄然盼着暴君早日驾崩。

    比起内廷外臣战战兢兢的日子,如意宫内却显得日渐冷清,宁然交出认罪状出逃、祁王平邑王广明王入殓之后,匡宗不愿再来如意宫,渐渐冷落了贵妃,平素逛个御花园,也让容华宫的新宠伴驾。

    从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到如今倍受冷落,蓥娘心中委实煎熬,不论是亲生女儿的背弃,还是暴君将当年给予她的承诺抛之脑后、翻脸无情,甚至连原本属于她的密探都不再听从她的命令……

    众叛亲离?真要落得如此悲凉的下场?

    不!眼下的境遇还不是最糟糕的,至少她的如意宫还在,她的贵妃头衔也还在!

    真正让蓥娘坐立难安的,是隶属于帝王的内监密探,时不时往宫中传回的密报,每传回一封密摺,尚未呈递到龙案给匡宗过目,蓥娘就竭尽全力、动用她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手,将密摺先行截获,而后篡改内容,将密摺中有关阿宁的一切呈报,统统掩盖篡改,临摹笔法字迹后,再另外拟了份密摺,确定万无一失,方可呈到龙案上。

    但,截流篡改密摺的次数多了,迟早是要露出破绽的,一旦东窗事发,如意宫就大难临头了。

    明明知道危险,蓥娘却别无他法,几次三番暗中派人去阿宁所在的西北战场,想要将阿宁从太子身边带离,然而最终,这些人都无功而返,捎回长安的密摺却从不间断,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她只能继续冒险篡改密摺。

    让她不解的是,帝王外派去盯梢太子的内监密探,传回宫中来的几份密摺,字里行间居然没有对太子不利的密告!

    太子是什么人,有何居心,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不可能表现得如此顺从、甚至不露半点破绽。

    内监密探抓不住太子的把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暴君派去暗中尾随盯梢的内监密探,已然暴露在太子眼皮子底下;要么是那些内监密探,真正效命的主子另有其人。

    东宫势力一日不倒,蓥娘就越发的不安,就像是当初养虎、而今为患!

    所有的难题都郁结于心,凭她一人之力,已是难以应付,此时此刻,她所能想到的救星,只有一人——

    影子!

    她与影子之间的联络暗号,数月之前,她就让可靠的亲信捎带出去了,暗号留在影子知道的地方,只要他看到了,他一定会来!

    只要影子看到了那个暗号,就一定会明白她想要让他做什么。

    她指望他能快些来,并且将她亟盼的那个人,一道带来,那样,阿宁就有救了!

    或许是她的意念太过强烈,就在她手握玉箫、倚窗亟盼之时,猝然,一缕箫声飘飘渺渺而来,随风吹送在窗前,令得蓥娘神情陡然一震,脱口轻呼: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