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笼疑云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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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盒子就像是被人刻意藏掖在书架底下,偏偏又没有藏好,角度正好对着光焰,盒盖上的水晶很容易折射亮光吸引人的注意,——这个物件的摆放,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她俯身去捡雕花镏金镶嵌水晶片的宝盒,捧到手中,分量颇重,臆测着盒子里是否装了厚重的古籍书册,小心翼翼打开了一看——

    “这、这……”

    宝盒里封藏之物,赫然呈现在眼前,凤伶神情狂震,整个人如遭雷噬,瞳孔紧缩,僵立不动,几乎忘了呼吸。

    骇然瞪视了片刻,她徐徐抬手,摸向盒中之物——四个桃木雕刻的人偶,巴掌大,并排儿放着,人偶身上插满细细的针,连同四张杏黄符咒,一同扎粘在人偶胸口位置。

    指尖微微发抖,点动在四张黄纸符咒上,凤伶额头冷汗涔涔,饶是费尽了眼力,仍看不出纸上字迹,指尖抚上去,分明感觉到纸上凹凸不平,似是墨汁晾干后留下的痕迹,可偏偏,蘸墨书写的字迹无法显现出来。

    一定是用了极其特殊的方法,将字迹隐形,只有掌握窍门的人,方可令它显现出来。

    到底是什么方法?

    难道是特定的时间?阳光的照射?还是火上炙烤、水里浸泡?

    如果找不到诀窍,她就无法知道——这四个桃木所雕的人偶,到底是在诅咒哪四个人?

    怎样才能让黄纸上诅咒的人名,显现出来?

    “不、不对!”

    凤伶突然意识到:这些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此刻,她不应当去想如何破解“隐字秘术”,而应当去想:此物怎会惊现在东宫正殿?

    如此不祥之物,断不该出现在东宫!

    盯着宝盒中四个人偶,凤伶一贯从容的神态,已然不见,秋水明眸之中,骤掀惊涛骇浪,除了惊骇,还有深深的不安与惊惧,一个宫中十分忌讳、天子深恶痛绝的巫术之语,从她嘴里颤然吐出:

    “厌胜之术!”

    ※※※※※※

    午时将至。

    宴客厅内,枯坐良久的三位客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唤东宫的詹事总管来问话,此人客客气气地赔笑道:“稍安勿躁,太子即刻就来。”

    话落,躬身退出门外,詹事左右张望了一下,拉着身旁几个太监,踱步到角落里,压低嗓子急问:“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将六皇子一并请来?”

    “奴才们去请了,可、可到处找不到人啊!”那几个太监诚惶诚恐地答,詹事火冒三丈,咬着牙低声催道:“找不到也得找!你们都给我擦亮眼睛仔细找!恬静\园那头也不要放过,还不快去!”

    太监们忙不迭应诺,这就分头去找。

    “这鬼机灵,到底躲哪儿去了?”

    詹事咕哝一句,站在外头,又往“高山流水”那边瞅了几眼,侧耳细听:几位皇子正在发泄满腹牢骚,似是有些坐不住了。

    詹事暗自蹙眉,转身走开……

    ……

    “太子到底在忙什么?”

    “高山流水”的美景,看多了也索然无味,李茂最是心浮气躁,猛捶一下案几,“自家兄弟来了也不赶紧过来,招待不周!”

    这是故意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越想越来气,越等越焦急,李茂心火儿一蹿,喉咙里就难受,似冒了烟。

    来了半天连茶都没喝一口,口干舌燥,眼看着宫娥给客人们轮换了好几盏热茶,眼下又端上一盏香茗,李茂忍不住端起来,吹凉些浅啜一口,觉着味道的确不错,便又喝了几口,降降心火。

    “快午时了,还要让人等到什么时候?”

    一旁如坐针毡的李玑,久久等不到太子露面,自个儿在那里胡思乱想,本就“做贼心虚”的他,越想越是心慌慌,忽然意识到:皇姐今日也未曾露面。

    昨夜里,无名说要利用宁然公主钓太子上钩,并且设伏断魂崖,自己却没细问——无名到底对宁然公主做了什么?

    还有如意宫那边,尤其是贵妃娘娘,她会不会已然知晓昨夜他干了什么好事?

    一紧张,祁王不自觉地端起茶盏,胡乱喝了一口,借此掩饰忐忑心虚的表情,想要竭力镇定下来,忍不住又端盏啜茶。

    不知不觉,他已将满盏的香茗悉数饮尽。

    “来都来了,再等等吧。”

    见两位哥哥都喝了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看样子也没啥问题,胆子最小的李褚,这才壮胆唤宫娥换上一盏热茶,闻一闻“云龙一品”的浓郁茶香,忍不住嘴馋地端盏抿几口,捻来碟中梅子,丢进嘴里,嚼巴几下,那滋味相当不错。

    李褚惬意地咂咂嘴,回味茶中滋味时,东宫詹事去而复返,上前来恭敬禀告:“太子这就要来了,三位殿下,请吧!”他打了个手势,恭请祁王他们移步宴客厅中。

    三人这才起身,于宴客厅酒宴旁,依次入席,就等太子露面时,腊八粥也一道端上桌来。

    ※※※※※※

    与此同时——

    凤伶已匆匆步出崇德殿,领着一拨随从,急去内侍宦宫舍。

    时近正午,云层里透出些阳光,照射在屋脊、枝桠覆盖的积雪上,与垂挂的串串冰凌一同,折射出耀眼的光点。

    东宫外头,传来“沙沙、沙沙”的声响,——昨日后半夜,雪下得最大,今日辰时天色放晴,宫城里处处雪景,宫人们还在清扫积雪。

    凤伶突然停顿了一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看东宫内扫净积雪的路面,冲身后的随从们问道:“东宫几时清扫了路面积雪?”

    “回禀太子妃,”掌事姑姑躬身答话,“詹事命奴才们昨夜轮岗清扫,一刻未停,下雪时就一直在扫,路面才如此干净整洁。”

    只有东宫的路面如此整洁,连一滩融雪所化的积水都没有,难道詹事早就知道东宫今日有贵客莅临?

    可为什么,身为太子妃的她,却不曾听到半点风声?凤伶心生疑窦,又问:“东宫设宴的请帖,是何时送出去的?”

    “今日丑时,传令使奉命敲开宫门,快马加鞭,寅时抵达京师东附苑城,将请帖送至祁王府、平邑王府、广明王府,三位殿下收到请帖,就吩咐备下马车,片刻也不耽误,携礼来宫城赴宴。”

    掌事姑姑着人询问后,所得到的答复,令凤伶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传令使持有太子赐予的令牌,自然能让夜里紧闭的宫城开出方便之门,可是,宫中不止太子钦赐的令牌能畅通无阻地出入宫城,如意宫的紧要人物,想夜归、或外出,也可持令出入宫门。

    况且,传令使丑时出宫,如此匆促地赶往长安东附苑城的王宅大院那片儿,像是太子临时起意下的请帖,可为何昨日傍晚天空一飘雪,詹事就吩咐宫人轮班清扫路面,倒像是未卜先知、料定今日东宫有贵客莅临……

    ……

    “去,敲门唤十七出来!”

    匆匆赶至内侍宦宫舍,凤伶派人去敲开十七住的那间房门。

    俄顷,就见十七披着太监外袍,睡眼惺忪地迎出门来,见太子妃驾到,他颇感吃惊,赶忙跪下行礼。

    “太子何在?”一把扶住他,凤伶急问。

    十七愕然:“太子不是在东厢用膳么?”

    昨夜里,太子独自潜入宫中密道偷溜出去,他就在崇德殿帮太子打幌子,枯坐一宿,待到天色微明,才见这位小祖宗姗姗归来,他这才得空回自个屋里头补眠,还没睡踏实呢,又被太子妃的人揪出被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不在东宫。”凤伶难掩焦灼之色,又问:“你昨夜陪在太子身边,可知他下请帖邀祁王他们今日来东宫赴宴一事?”

    “啊?”十七傻眼,“不会吧?咱家没见太子下什么请帖啊!”

    凤伶一听,心头“咯噔”一下,急道:“那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太子,快快将人找到!”

    “咱、咱家这就去!”意识到此事不太寻常,十七困意全消,撒腿就跑,急忙去找太子。

    “走!”凤伶转身,领着那拨随从,折返东宫设宴厅,可是走到半路,她却突然改了方向,转而行往东宫入口的那道宫门。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肃立在那里,——她带来长安的家仆霍秋,在东宫立储之后,就由晏公举荐,请旨安排在东宫当了四品带刀侍卫。

    眼下,太子不知所踪,她在东宫唯一可信赖、可倚重的人,就只剩霍秋一人了!

    “侍卫长。”

    命随从止步,凤伶疾步上前,至东宫前门处,出声召唤。

    “卑职在!”

    霍秋闻唤转身,脸上的惊讶之色稍纵即逝,慌忙肃容点膝参见太子妃。

    “快到午时,侍卫长要轮岗歇下、去吃午饭了吧?”凤伶一步步地走过去,神情自若,闲话家常似的道:“今日,你若是得空,就代我去兵部侍郎府上,给我义父捎句话——义父年迈,凡事不宜过于操劳,万望保重贵体。”

    “……是。”霍秋听出自家小姐话里有话,却不解何意,忍不住抬头看向小姐。

    “快起来吧。”凤伶抬手示意他平身。

    霍秋心里头虽纳闷,但也不敢多问,依言起身,凤伶则缓步从他身边走过,双唇微微翕张。

    猝然,霍秋听到小姐刻意压低了嗓音,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悄然说了一句:

    “避人耳目,火烧东宫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