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赏与罚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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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厅堂内,霎时间变得异常寂静,沉闷的气氛笼罩下来,连凤伶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由得抬头看向对坐的少年,见他抿唇蹙眉,盯着她手中那幅画像,许久都不做声,她心中越发忐忑。

    就在气氛僵凝、而略显尴尬的当口,一阵轻捷的步履响动,沲岚领着两个抓髻丫头步入厅堂,匆匆上前来,命丫头将双手捧来的乌木托盘搁下,摆放在凤伶与羿天中间的那张案几上。

    沲岚进门之时,凤伶的脸色就有些变,看到两个抓髻丫头双手捧来的托盘上、摆放的两样物件,她的表情越发的奇怪,眼神一飘,竟避开了沲岚无声询问的目光,只道:“有劳姑姑了。”

    沲岚瞄了瞄僵坐的二人一眼,欠了欠身,便领着两个抓髻丫头退了出去,将楼门也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宫内闲杂耳目的窥探。

    楼门一关,羿天目注案几上左右各摆一边的乌木托盘,扣指点动在桌面,猝然开口问道:“今日这事,究竟是凤姑娘的意思,还是……如意宫那位娘娘的意思?”

    “她是你的母妃。”凤伶似乎极其不愿去瞧托盘上的两样物件,只凝眸看着他,极是温柔地道:“为人父母,不免操心子女之事,贵妃娘娘也是有意撮合这段良缘。”

    “她也知你心中所想?”羿天尚未解开心结,如何能唤那人一声母妃?之前那杯鸩酒可将他伤得不轻!况且,这么多年的记忆里,都不曾有那人的存在,突然间让他接受一些事,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而今在他心里,这父母双亲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实在是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我来帝都的真实目的,娘娘起初应当不知。”凤伶毫无隐瞒,柔声道:“经过月老庙求姻缘一事,她应当有所觉察,后来又见我极为抵触世子的求婚,她心中便也料到了十之八九吧。”

    既然心中料到了,还敢将怀揣着谋逆之心、眼中已无国君的凤伶召到身边来,欲收其为准儿媳,这个如意宫主母,当真不简单哪!——从凤伶敢于在如意宫迎客雅居之中,直言“凤女天相”实为匡扶明主,撼帝座,欲令江山易主之时,羿天就隐隐觉察到如意宫似乎早已在暗中包藏祸心。

    偌大一座宫城,虽非人人一副假面,却也各怀心思、深藏不露。

    人心叵测,随着皇长子的回宫,宫中暗流涌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或明或暗地打着他的主意。

    唇边泛笑,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羿天眼中波澜不惊,指了指两个托盘,问:“这又是何意?”

    经他一问,凤伶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两个托盘,——桌面左边那只托盘上搁置着一杆喜秤、右边则是满盏的一杯酒。

    耳内回响着贵妃娘娘叮咛的那番话,凤伶迟疑片刻,启唇回道:“适才所提之事,你若答应,便收下这杆喜秤。若不答应,我、我自当罚酒一杯。”

    “赏罚分明,这也是如意宫那位主子的意思?”这一问,她顿时沉默不语,羿天便也看出来了:今日此举,凤伶多半是受人指使,不论她先前所述的元臻之死、凤女志向,有多么触动人心,他却不希望她落入旁人的算计,倘若嫁娶之事,夹杂着种种目的与手段,就会变得不纯粹,不干净!

    “凤姑娘……”极轻微地一叹,他将手徐徐伸向摆放着喜秤的那只托盘,眼中带着几分歉疚:“抱歉,你我并非情投意合,此事,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小郎……不、珩殿下!”见他伸出手来,却是在推拒,情急之下,她一把握住他的手,颤声儿道:“我、我……实不相瞒,我与元臻哥哥自幼便是兄妹情分,自打我从元臻哥哥师门那里,见到珩殿下的画像,我、我……”让一个女儿家当着意中人的面,倾诉心声,本就是极其的难为情,蚊鸣似的语声,却在樱唇一翕一张之间,悄然逸了出来:“一见倾心,便是如我这般吧!后来……长安城门偶然相遇,我、我便觉得你与画中人极像!这、这便是我央求义父,与你一道前往诸暨的……一点私心罢了……”

    心之所动,魂牵梦绕,何况是相思已久之人就在眼前,一贯端庄从容的她,也有情迷意乱之时,顾不得许多,就将那一片芳心尽数抛出,毫无保留。

    “凤姑娘你……”一只手被她紧紧握住,羿天万分震惊地看着她,目光投进她的眸窗,真真切切看到那滚烫炙热的情意,烫得他慌忙抽回手来,兀自慌神片刻,心绪一乱,呐呐道:“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看他错愕之后慌忙闪避的模样,她神情一黯,轻声问:“是不是……我还不够好?”

    “不、不不不!”连忙摆手,羿天吃吃道:“你、你很好!很好!”

    凤伶自知:不论样貌才学人品,乃至出身背景,她自是百里挑一的,连贵妃娘娘这等眼高于顶的人物,都对她十分器重、青睐有加,为何他却动不了心?莫非……

    “珩殿下的心,是不是已然被人占去了?”捷足先登者,难道是……凤伶拢紧手指,攥得手心发汗,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宁然公主?”

    “当然不是!”答得飞快,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笑容,此刻却变得异常苦涩,羿天面现尴尬:“她是我的……”妹妹呀!在对坐佳人秋水般明澈的眼眸注视下,他的心事仿佛无处可藏,越想藏掖,越觉心慌难抑,只得避而不答,重又起身,以万般无奈的眼神看向她,叹息道:“凤姑娘曾三番两次助我于危境,在下既有感激之心,亦有钦佩敬重之意,但,绝无儿女私情!恕我不能应允此事,不想误了凤姑娘终生……”

    “终生幸福么?”凤伶眼眶泛红,水漾柔情的眸子里,漫上雾气,逐渐凝结为一点晶莹的泪光,“我不在乎,只要能与你……”

    “凤伶!”猝然打断她,羿天沉声道:“天下之大,定有良人与你般配,他会比我好,会全心全意待你,那样的人,才值得你倾心托付终生。而我,并非那个人。”

    嫁娶之事若非你情我愿,将来受苦的,终究还是两个人。在他心里,情感是纯粹的,相对的,绝非夹杂着无数动机与不纯的目的,绝非在旁人操纵怂恿下所获得。将来她若是因他而伤,他心里也不好过,长痛不如短痛!

    叹息声轻轻落下,他背过身去,挪步走向楼门出口。

    “殿下既不答应,那凤伶自当罚酒一杯!”

    颤抖中略带哽咽的声音,飘入耳内,竟让他听出几分绝望,想到托盘上那杯琥珀色的酒水,脑海里猝然浮现贵妃娘娘命人斟给他的那盏鸩酒,一样的色泽,一样的酒香,难道……

    脸色陡然一变,他飞快地转身,出手如电,一把擒住她已然端起酒盏的那只手,扣在手腕上,用力一震,便将酒盏震得脱手跌落下去,砰的一声,落在案几,盏中酒水悉数溅洒出去,檀香木质的案几一沾琥珀琼浆,登时发出“滋滋”声响,厚实的木头竟被这酒水腐蚀出一个洞来!

    “你做什么?!”羿天终于怒了,扣着她的手腕,惊喝:“事若不成,你就得自罚一杯毒酒么?不成功便要付出代价的事,为何还要答应她?你傻不傻?”果然正如传言中所讲:如意宫的贵妃蓥娘,用人绝不用庸才,为她做事,须得卖命!

    凤伶抬头看他,含泪而笑,柔情婉约地轻声道:“为你,值得!”

    眼角泪水滑落,打在他伸出的手背上,感觉到牢牢紧扣在手腕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那泪水模糊的眼中,仍是捕捉到他眼底浮出的怜悯与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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