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卖身奴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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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眷恋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最最在乎自己的掌上明珠——宁然公主!

    影子若再轻举妄动,便会害了那位公主。

    “卑职不敢!”影子面色一凛,颓然垂首,口中唯唯诺诺,不敢再忤逆公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公子身后,往山下行去。

    除了跟着公子,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倘若离开了李炽的身边,她,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犹记当年,她曾无心一问。

    “我、我没有名字。”那时候,他的心拧作一团,湿漉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那是苦涩的泪水……

    打小被人卖身为奴的他,遭人牙子几经转手,干过下等奴才的脏活累活,当牛做马,从没有真正地活出个人样。

    也曾经,尝试过无数次的逃亡,可一旦被逮到,吊起来打得脱去一层皮那是家常便饭。

    直到十六岁那年,老爷突然将他送人,接他走的那人衣着光鲜、派头不小,嗓门儿听来却极是别扭,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是个太监。

    宫里来的太监,接走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他乔装为小公公,换穿太监袍服,偷偷带进宫去,见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长得极其相似的人。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影子。”

    容貌相似,命格不同,他跪在李炽脚下,认了这位新主人,一纸卖身契,几经周转最终押定在李炽的手中,一辈子成了此人的奴隶。

    起初,他唤李炽为“主人”,被主人偷藏在宫中,日日跟着主人,学主人的一言一行,连说话眨眼时的样子,都要学得惟妙惟肖。

    在宫中的那段日子,他默默观察到:主人的处境并不好,即便尊为东宫太子,却因母妃猝亡,父皇昏庸好色、喜新厌旧,太子日渐失宠,被两个皇弟觊觎东宫位,屡次暗下毒手,险些丧命,自此心性大变,变得分外胆小怕事、犹如缩头乌龟。

    但他知道,那都是主人的表面伪装,为保命,主人甚至找来了他这么一个影子……

    后来,匡宗篡位登基,李炽被贬为庶民,驱逐出宫,作为影子的他,被主人偷藏进宫中密道,从而瞒天过海逃出长安,跟随主人一道来了万籁村。

    再后来,他与无名氏一样,改口唤李炽为“公子”,自称“卑职”。

    当别人的影子,当了这么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本名叫什么,父母是谁,家在哪里,这一辈子就像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唯一一次,想要记起自己的名字,想努力活出个人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对了……

    那是匡宗还是燮王的时候。

    那一年,作为李炽的皇叔,燮王来长安来得最是勤快,曾三番五次给昏庸好色的渊帝进献美姬,还将一个美艳倾国的女子送进宫来,那个女子就是后来的太子妃蓥娘。

    李炽为太子的时候,迎娶蓥娘为太子妃,大婚当夜,喜殿之上掀起新娘盖头、饮下合卺之酒的人,却非李炽,而是他!

    李炽防着皇叔、也防着皇叔所送来的女人,让影子代替他与蓥娘行过大礼进入内殿、初次两两独处。

    红艳艳的喜帕掀去,花烛下明眸皓齿的佳人,巧笑嫣然,狐般勾魂,他登时两眼发痴,心猿意马,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这是他的娘子,他这一辈子认定了的女人!

    那一夜,他没有碰她,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假装不胜酒力倒头睡去。

    翌日,真正的太子悄然而至,他看到太子初见新娘时,也露出了那种如痴如醉的眼神,而后,他被无情地驱逐到了密道里,躲藏在暗不见天日的密室,听着入夜后笙歌起,太子与太子妃行了周公之礼……

    真希望自己不是他人的影子,真希望她能正眼瞧他一回!

    天可怜见——

    当李炽不再是太子,当她也不再是太子妃之时,她终于正眼看了他。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如意宫的眼线偷偷来与他接触,引他到她面前,与佳人月下幽会,她赠他一袭蓝衫、一片蓝色纱巾。

    她妩媚的眼中,火辣辣的野心高涨,却柔若无骨地偎依在他身畔,软哝低语:“影子,你可愿成为我的人?”

    他明白她的意思:背叛李炽,成为如意宫的绝密眼线,待在李炽身边,随时传递消息给她。

    成为她的人,为她卖命!——他竟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从那以后,他会以蓝衫蒙面人的姿态,在宫城密道神出鬼没,与她秘密相会。

    来传递消息给她时,他会吹起洞箫之音……

    箫声幽咽,婉转渡情,引得佳人翩翩而至,眸光含笑睨来,秋波荡漾,明艳了他心中那片暗沉的天,点燃了他一生的期盼!

    哪怕,明知她只是透过他的眼睛,在忆想曾经那个太子;哪怕,明知她只是透过他的嘴巴,在聆听她所牵挂之人的消息……

    终究,他只是别人的影子!

    “影子,你还哭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影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李炽以一种猜忌又略带不耐烦的眼神盯来,他慌忙擦泪,低声道:“卑职感激……感激公子不杀之恩。”

    “若非万俟先生求情——”这话的意思搁在那里,无需他再明讲,“你好自为之!”

    话落,不再理会影子,李炽一面领着众人往幽径彼端走,一面问冒充将士的那人:“见到那暴君了?”

    “是!”那“将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他那样子好像旧伤尚未痊愈,挥剑刺向世子时,另一只手还捂在了胸下软肋。”

    “哦”了一声,李炽又问随身侍从:“宫中可有密报?”

    “有!”无名氏想了想,低声道:“据探子回报——太医丞给暴君开的方子里,有‘忌心火’这一说。”

    “暴君火气可不小哪!”李炽眼神一亮,“想要刺激他,让他暴怒,不难!”他暗忖:万俟先生一去,匡宗怕是又要旧疾复发了。

    “公子……”无名氏犹豫半晌,回头往孤狼峰的方向再望一眼,口中嗫嚅道:“公子遗失的剑既已重现,何不让它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