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叶蓁(一)

蛮杏出墙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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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蓁蓁番外。

    北辰的冬天很冷,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冷风卷着鹅毛大雪为这个恢宏的土地裹上一层银装。

    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叶将军府门前挂的两盏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裹着素色麻衣的仆人冻的瑟瑟发抖,蹲在将军府门前,忍受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冰寒天气。

    叶震作为曾经的兵马大元帅,先帝的开国元将,曾令这恢宏的叶将军府蓬荜生辉,仰望之人数不胜数,门前过客络绎不绝。

    而叶老将军为人正直,不虚与委蛇,虽得罪不少朝中大臣,却也因一腔正直热血而深得先帝龙心,也就更加的放心叶老将军握有重权。

    正因如此,那些能够与叶将军府攀上关系的家族皆能得到重任,一时之间,叶将军府的风光无人能及,众人除了艳羡之外,也毫无办法。

    叶蓁蓁出生的时候,正逢叶将军府最鼎盛时期,满月之酒时朝中大臣来了近一半,更有北辰先帝众多赏赐跟随而来,羡煞他人。

    然,叶老将军与叶氏夫妇却并未因此而高兴,叶老将军更是寻了个机会将皇帝送下来的赏赐均数送回,除得皇帝嗔怒之外,其对叶将军府的信任再次提高了一个层次。

    这一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直持续到叶蓁蓁五岁的时候。

    那一日,一如今天这般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仿佛笼罩在天暗之中,除却满眼黑沉的乌云之外,再也瞧不清其他的事物。

    叶氏夫妇去往边疆已近大半年,这一段时间便是他们回朝的时候,然时间已超近半月,叶氏夫妇还未有回来的迹象。

    以往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叶老将军很是焦急,在爷爷怀里窝着的叶蓁蓁虽然年纪还小,但跟她爷爷一样,小小的人儿,也是紧张兮兮的每天都望着自家的大门口。

    记忆中的那两抹身影,会不会在下一秒的时候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门口果然出现了一抹身影。

    叶老将军激动的站了起来。

    可来人并不是叶蓁蓁熟悉的身影,也不是爹爹娘亲身边的传信小伺,而是身着一身藏青色衣衫,戴着高帽子,脸色白的吓人的太监。

    这太监看着很眼熟,叶老将军的脸都变了。

    他拿出了一个黄色的锦书,背面绣着龙,身后跟来了一堆的禁卫军,将叶将军府的前院站的满当当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爷孙俩。

    那太监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那太监说完之后,跪在他们周围的府中下人皆哭出了声,她不解,望向旁边的爷爷。

    叶老将军年纪很大了,胡子花白,就连头上的头发都掉了一堆,雪花落在他的头上,分不清是他的头发白还是雪更白。

    他的表情似乎凝固住了,愣愣的看着前方,叶蓁蓁瞧的仔细,爷爷的眼角都睁出血丝来了,她想了想,正要提醒,却见爷爷睁着眼睛,身子一歪,倒在了冰天雪地里。

    叶将军府里忙成了一片,她瞧见常给宫里贵妃娘娘瞧病的人背着小箱子在爷爷的屋子里进进出出。

    而那个穿着一身明黄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门外,面对着跪在外面好多背着小箱子的人怒斥着什么,那群人跪在地上,不停的抹着汗。

    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丫鬟姐姐跪在自己的旁边,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咬着唇哭泣的样子很是压抑。

    直到今天她跪在这里披麻戴孝,看着那两口黑漆漆的棺材,底下跪了一片穿着白色衣衫额前戴着白色布巾的下人,她才知道,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父母。

    哭声震天,唯有她眼底有些茫然,还有不知所踪的叶老将军。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大败胡人回京的时候,遭自己属下暗算,折在了回京的路上。

    据说那属下跟着叶氏夫妇走南闯北,有过命的交情,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叶氏夫妇回归的酒宴对他们二人下毒手。

    那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信任要了他们的命,也断了叶将军府的命。

    叶老将军疯了。

    以往门前络绎不绝的拜访人员皆没了踪影,叶将军府子嗣薄弱,除了留下小小的叶蓁蓁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血脉。

    没有人支撑着,叶将军府没落的很快,快到她的父母还没下葬,将军府里的下人就已经没多少了。

    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丫鬟姐姐是带头走的,他们趁叶老将军疯病未好,欺她年幼无知,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几乎是抄了叶将军府,拿了自己的卖身契,趁夜而逃了。

    幸好有几个对叶将军府尚且衷心的仆人阻拦,否则他们爷孙俩将会被这些胆大包天的下人赶出将军府。

    皇帝知道之后,大为震怒,派出禁卫军,很快的就将那些个卷款私逃的人给追了回来,性子倔的,当场便杀了。

    那个照顾着自己的丫鬟跪在面前,哭着求她向皇上恕罪,她愿意戴罪立功,好好的将她抚养成人。

    她那个时候还穿着白色的孝衣,怀里抱着父母的牌位,身后是有禁卫军护着的两口黑棺,正前往墓地。

    叶蓁蓁想了想,最后决定让这些不听话的仆人到爹娘那里去,好让爹娘教教他们,该如何做一个下人。

    他们的鲜血在送葬的路上开出了朵朵鲜艳的红花,与白雪相映,白白红红的,煞是好看。

    叶氏夫妇遗霜叶蓁蓁,叶老将军唯一的嫡孙,仅五岁孩童,在皇室禁卫军的目光下,持一短刃,杀了潜逃出府的仆人丫鬟共计四十六人,无一生还。

    人们皆称,鬼童。

    怪力乱神之事向来很得人心,在叶氏夫妇下葬的时候,人们奔向告之,仅半天的时间,叶蓁蓁鬼童之名便传遍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人们也不是傻子,皆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五岁小儿能够做的出来的事情,于是,在有心或者无意的宣传下,便变成了叶氏夫妇魂魄对不忠不义之人大为憎恨,摆脱黑白无常的束缚,从地狱归来,附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杀了那些个潜逃出府的下人。

    此事越传越玄,越传越邪乎,也越传越有可信度,等到叶蓁蓁回来的时候,故事的版本便又换了一个。

    她,从此变成了一个惹人怜爱,同时又惹人恐惧的孩子。

    然而这一切,叶蓁蓁皆未放在眼里。

    五岁,该是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可她却被迫在这样的年纪,开了心智,懂得仇恨,懂得残忍。

    叶蓁蓁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叶将军府也不能倒下,父母皆不在了,她还有个爷爷要照顾着。

    父亲的好友来府中看望爷爷的时候,见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又见她孤苦伶丁,没有父母照拂,便起了心思来府中教她习武。

    叶蓁蓁当然很高兴,这可比自己在家里瞎摸索的效率来的要高很多,再看看爷爷,她到底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叶蓁蓁学的很认真,然而教她的师父却是越来越不认真。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极为奢华的宫殿后院儿处,她拿了一把刀,将自己师父的罪恶之源给切断了。

    师父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捂着流着血的下胯哀嚎,她蹲在不远处,一手玩着染着血的刀,一手支着下巴,很是好奇的盯着打着滚儿的人看。

    少顷,她嗤笑出声:“师父,你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徒儿错了,是徒儿下手太重了,你原谅徒儿好不好?”

    师父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痛的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布满冷汗的脸庞转过来看着她的时候,很是狰狞。

    叶蓁蓁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个便宜师父给了结了,毕竟他看起来一幅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

    正因为她年纪小,所以她天真无邪的眸子里才会将这世间最为险恶的模样映射出来,于是她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掂了掂手中的刀,眯着眼睛,在计算着刀扎进他死穴的位置,确定一刀毙命,不会太过于痛苦。

    看,她还是很爱戴自己的师父的。

    正当她聚精会神的时候,忽然听见‘呯’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雪地里。

    她猛的回头,就瞧见不远处的墙角下,有一团浅蓝色的圆球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蓁蓁蹙起眉头, 眯着眼睛盯着那个圆球。

    圆球似乎是砸晕了,过了好一阵子,那圆球才动了动,皆着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从雪地里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脸蛋圆圆的,眼睛有些长,单眼皮,眸子漆黑,鼻子下面塞了两管白雪,正瞪大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他身上是一件围着白兔毛的披风,衬的脸蛋儿很红,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像爷爷跟自己说的雪地里的小白兔。

    男人嘶吼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叶蓁蓁却与那半大的小子大眼瞪小眼,一眨不眨的对视了半天。

    直到四周寂静无声,那小团子才轻轻的打了一个颤,眸子毫无畏惧,落到她的身后,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脆声道:“他好象死了。”

    叶蓁蓁回头望了一眼,果然见她的师父蜷缩在地上,保持着捂着下身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瞧那模样,似是僵硬了,他身下的血迹也被冻的成了一块块的血冰。

    她有些意外。

    死了,就这般容易就死了?

    她爹爹娘亲曾说过,只有将刀划在人的脖子上,那人才有可能死绝。

    叶蓁蓁很是惋惜的模样。

    她还没有好好的孝敬孝敬自家的师父呢,他怎么能死的那么快。

    “喂,”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被人发现的话,你也就活不成了。”

    叶蓁蓁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望着不知何时跑到自己身边的小少年,默了一会儿,狐疑道:“你不怕?”

    那小少年朝她翻了个白眼,嘴角斜斜的挂起一抹笑,硬生生的破坏了那张纯真的面孔,有三分的风流不正经:“我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